夜晚的豆漿店冒著熱氣，在初秋乍涼的時分特別吸引人入座。
為了競爭，現在許多豆漿店打著一杯五元的促銷，正適合夜校學生下課後聚桌暢飲。
蛋餅、飯糰，好一點加碼到豬排漢堡，十來位同學圍著邊吃邊聊，也算休息、也是社交。
夜校生年輕的臉龐，或許因為白天打工，大多有著社會的滄桑。
如同他們之中有些剃成圓光，有些沾染豔色的髮型，雖說笑容看來還是皮膚膠原蛋白飽滿的神情，但卻再也沒有一般校園中四處可見那般無憂無慮的盡情風采。
「喂，幫忙找一下工作啦，介紹一下啦！」一位小女生不經意的開口。
然後在眾人驚訝的追問中，她說起原本當服務員打工的地方，最近被「陸配」取代了。
「我們時薪已經很便宜了，可是那些大陸新娘更便宜～」小女生無奈的說。
在一間豆漿店聽著夜校年輕人說著，我一邊吃著蛋餅，一邊描繪出他們眼中的台灣社會與市場變遷，是很奇妙又複雜的經驗。
有人說起原本還可以在假日去建築工地，賺一些體力錢；但現在除非有特別認識的人，否則工作幾乎都是打零工的「外勞」給佔滿了。
最多的是「陸配」與「外籍新娘」，幾乎在所有服務業都有身影。
「本來我想說去批貨擺攤，哇靠～連路邊擺攤，也不知哪裡來那麼多阿陸仔～」
一位看起來最瘦高、團體中帶頭的男孩子說完他自己的遭遇，轉頭故意曖昧的，對那位失業的小女生說：「那你要不要乾脆去做S？」
當場全桌大爆笑，小女生氣急敗壞的打他肩膀。
男孩子又躲又笑的補上一句，「你沒看新聞喔？現在做S的，生意也被大陸妹搶走了啦！人家來做的都是超級正妹，去『帝寶』做啦！一次好幾萬啦！」
兩岸的開放交流之中，仰頭望與低頭看之間，畫面天壤差異。
湧動的高端商機以及漂亮的經貿數字之餘，其實最令人擔心的，是那些潮浪中破碎的能量，流到社會底層，淹沒了那些最無力翻身的人們。
這次因為國道六號工程事故，才讓外界驚訝發現，原來有3萬多名「外逃行蹤成謎」的外勞，在台灣社會角落四處打零工寄居。
而夜校孩子們口中所說，工作競爭的的「第一大敵」是「陸配與外籍新娘」，合法或非法工作的界線，人數多到幾乎難以釐清? C
雖說蓬勃的經濟，理應帶來更多的工作機會，但顯然在台灣社會底層，「? ~來的破碎能量」流向且填補了某些邊緣的、工作職務的需要。
以往我和許多人一樣，總忍不住要叨念台灣許多年輕人「只知玩樂混日子」「對於未來或大環境的變化毫不關心」！
但如今只要將政府整個「兩岸」「勞工」「教育」的政策架構及預算項目給拼湊起來，這才會發現，其實真正對基層社會的困境毫無所悉的，是公務部門本身！
這當中，倘若我們對於更多弱勢打工的孩子們，面臨工作被進一步擠壓也毫無所悉；而各種政策項目，也都無法有清楚的願景，織陳出一片承托孩子們未來的豐富機會，台灣年輕孩子們今後的生存力、競爭力、乃至今後的未來會在哪兒呢？
許多和我一樣經常來回兩岸的老傢伙，其實對於台灣年輕人，在兩岸未來競爭的前景上，難以迴避心中的一份悲觀。
儘管大陸因為一胎化，年輕人自傲又驕寵者不少；但大陸年輕人依然覺知於「要在13億人口之中生存」，工作或學習上那種「拼命到底」的模樣，只要親眼看到都會讓人震驚。
這些年來，台灣的社會中已經形成一種「道德善良，卻軟弱於生存」的價值。
年輕人從性格中便缺乏競爭力與生存動機。尤其年輕人聚集的網咖（吧），如同當年的鴉片館，漂浮著遠離現實的迷醉。
對照之下，那些依然生氣勃勃、儘管難免滄桑笑著，卻仍在努力打工的年輕孩子們，讓人難免由衷疼惜。
但誰來給他們指一條路呢？在各種政府單位或民間組織中，除了學校之外，竟然幾乎沒有幫年輕孩子「找打工機會」的組織？更別說讓孩子們有機會瞭解兩岸趨勢之下，未來應該培養的生存技能的組織？
反倒是孩子們被殘酷社會的情色吞沒受傷後，幫忙輔導矯治的組織也一大堆！尤其那些搞「道德品格教育」「文化思想價值」訴求著高來高去、要一大堆經費辦活動的民間組織，更是一大堆！
「好啦！再找不到工作，我真的要去做S了啦！」小女生一邊吸著豆漿，一邊表情複雜的說著，「我快要被房東趕走了，這樣下去也要休學了。」
幾位臭男生一聽，反倒趕緊收起訕笑，沈默了一會兒，瘦高的那位男生淡淡的說，「好啦好啦！幫你介紹我叔叔那裡有缺人啦～」「那我請你喝豆漿啦～」另一個男生說。「我幫你按摩抓龍啦！「我載你回家啦！」「我幫你寫作業啦！」男生們此起彼落的接話，伸出了援手。
「你們說的喔～不能黃牛喔！」小女生聽著聽著眼睛一亮，顧不得吸管還卡在口中。
這一堆乍看之下有點「惹人厭」的吵鬧小鬼，如今，好一個人間有溫情呢！
台灣的孩子們，在今後的兩岸市場的、科技金融的、貧富差距的社會潮浪中，將會在哪裡打工呢？
能不能有機會繼續看著他們的「善良」，卻能擁有生存競爭上「堅強明亮」的笑容，是我離開豆漿店時，聽著他們繼續的友情笑鬧，心中最大的心願。
我也將為此，深深許願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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